第一一四三章 汹涌的江河(下)-《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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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重要的是,粘罕力保希尹,但没有保住,当年与东府分庭抗礼,如今云中西府的权力他已经掌不稳了……另外,西府重臣高庆裔如今也涉案待查,完颜亶上去以后,看来已经跟宗磐、宗干两支联手,做好了首先对付粘罕的打算,老将一去,西府带来的麻烦就能少很多了……”

    “金狗这一家子,原本都说很团结,结果也搞这种权术倾轧……”

    “难免的,金狗一家子,宗磐是吴乞买的儿子,宗干是阿骨打的儿子,宗翰是谁,不过是个权臣,阿骨打、吴乞买还在时,老战友可以搞东西两府,等到完颜亶这种小辈上台,主家当然要先清理掉功高盖主的奴才……”

    北风凛冽,点燃的火把在风中呼啸,楼舒婉与于玉麟缓缓前行,在一块块的墓碑前停下,话语平静。

    “而且,传来的还有些很有意思的消息,说希尹下狱,是华夏军的奸细使了毒计,陷害了希尹的夫人,这消息下半年就在传,听说还是希尹让人传出来的,说华夏军不择手段,毫无底线,随时出卖自己人……也是有意思。”

    “我听说过这个消息……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华夏军的人跟我扯皮的时候我就坚信是真的,大家关起门来……关起门来对付女真人的时候,我自然就当它是假的,金狗说的话,狗说的话能信吗……看我骂死他们……”

    女人说着俏皮话,微微的笑笑。她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墓碑上的名字叫做曾予怀。眼前的墓碑周围满是积雪,但她还是想起了那个如火的秋天,黄叶飘零的院落间满地的灯笼花,那个迂腐的儒生向她告白了。

    “……身以许国,再难许君了。”

    她伸手,为他扫了扫碑上的雪。

    走到不远处,于玉麟则在喃喃地与田实的墓碑说着些什么,这一刻呼啸的北风中,天极宫的碑林俯瞰着城池,人们在街头敲锣打鼓,许多人家随着天色的昏暗亮起灯火。

    她听见于玉麟喃喃地跟田实说了说这一年来的成绩,然后道:“你看看今天这万家灯火,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这个凶恶的女人吧。”

    楼舒婉几乎要踢对方一脚。

    她将小小的、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祭品摆上,口中喃喃地说了一些话,随后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上点起了几根线香,线香摇晃,举过头顶。

    “……尚飨。”

    她低声地而平静说道。

    于玉麟看着这边,也看着下方温暖的城池。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他们如此的相信着。

    于是袅袅的青烟乘着天风,直入青冥……

    ……

    成都。

    家在西鼓村的“有道理啊”聂心远住在客栈里,还没有回家,他还在等待自己第一篇文章于报纸上的发表。

    自第一次见识到“电”的威力后,他的心中已经看到了数千年来圣人们不曾看到的那个未来,来到成都之后,他心潮澎湃,慷慨行文,然而被指文笔匮乏、言语生涩、用词矫情、令人厌恶,等等。

    遂在客栈之中,埋头修改了好些次的文章。

    期间,又有许时尧等一众新文化人过来了,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着自己对未来的见解,也助聂心远修改了稚嫩的文字。

    昨日一家小报终于收纳了他的第一篇文章,许诺待到腊月二十六,于副版刊出,他想要在这里等着,待到二十六那天,拿了第一份报纸,才返回西鼓村过年。

    下午时分,许时尧过来邀他出门聚会,他结结巴巴:“我……我尚有文字要写……”但许时尧不由分说,拖了他出去,实际上他文章得到刊载,心潮起伏,哪还有心情就写另一篇文章。

    参与聚会的皆是如今成都的“新文化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或是少爷,或是商贾,或是账房,或是工人,或是从外地流离过来的落魄儒生,他们对于这世间新的展望,大都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说起来时,或引为同志,或产生激烈的争吵,形成一个个小的团体,但在这一刻,即便是看法不同的人们之间,相互也是亲切的。

    社恐的聂心远也结结巴巴的与不少人谈了关于电的问题,这一天的夜里,他喝了不少酒,忘掉了结巴,在众人面前,慷慨高歌……

    ……

    古都汴梁附近,一片大雪。

    手持铜钵,带着棍子的少年和尚寄身在一处破庙里,用随身的草药救治了一名将死的将官。

    固是萍水相逢,这位不知从哪出战场上偷逃出来的将官在稍稍恢复后,拔起长刀便要杀死少年的和尚,夺走他看来吃食不少的包袱。

    棍棒突出,将那百多斤的身躯呼啸地击离地面,将官的身体带着他半身的甲胄撞开了破庙的后墙,漫天的扑雪推开。

    少年的和尚,目光悲悯地看着他。

    自江宁离开,名叫平安的小和尚已经是十三岁朝十四岁过去的年纪了,离开了师父、挥别了大哥,他的武艺正处于一个随着身体的发育而突飞猛进的阶段,两月行来,似乎每一次的出手,都有气力的增长。

    武艺的增长于他而言并无太多的感触,一路行来,眼中所见,依旧是与过去在晋地从无二致的战乱与悲惨,公平党在江南打,邹旭与刘光世在汴梁打,你打完了,还有别人要打,人们流离失所,一切仿佛永无止境。

    唯一的改变是,自与那位龙大哥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以草药救人的功夫,有了一些进步。

    想要回到晋地,完成眼下唯一的念想,找回自己的身世,然而对于如何去做,并无头绪,唯修罗地狱的景象,在和尚的身侧潮起潮落、此消彼长。

    他想起师父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或许世间就是这样,天数到来之前,人的挣扎,原就是毫无意义的。

    但偶尔的,他也会想起大哥龙傲天一直都有进取之意,身处江宁时,对于世人的呻吟,他似乎从来就不为所动,只在论及西南时,会透出坚定的自信,仿佛在说,在地狱中小打小闹的救人是毫无意义的,唯独像西南一样做,才有将来。

    长久以来,他对于西南的传说,心中都有着憧憬,在外界的传说中,对于西南的形容各种各样,他想着未来的某一天会去看上一看,甚至于大哥立下了将来在西南比武的誓约。

    这一刻行至汴梁,天地之间对他已无束缚,师父也放开他了,想要干什么,都是自由的,是返回晋地,还是去到西南看上一眼呢?他在心中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

    淮南,海陵县城。

    冒着风雪,身披斗篷的严云芝进入一座茶楼之中暂避,茶楼之中的江湖人偶尔说起这里哪里的事情,她仔细地听着。

    在江宁城最后的那场大乱中,眼见众多族人死去的二叔严铁和将这场变乱的因由归咎于她,后来虽有华夏军陈凡等人的公道之言、居中说和,但严云芝心灰意冷,待询问那龙傲天的踪迹,得知其并未回返西南后,她悄悄地离开了大队,踏上了寻觅对方踪迹的旅程。

    说不上对方是不是仇人,她也知道,即便寻觅到那意气张扬的少年,以她的功夫,恐怕也经不起对方的三拳两脚,然而严家堡众人东行,那样多的族人糟了时宝丰的毒手,二叔的指责固然伤人,但要说没有自己的关系,即便是她的心中,也过不去这个坎。

    寻找到那龙姓少年,杀了时宝丰、时维扬父子,如今是她心中最为清晰的念想。

    在见识到华夏军众多高手的武艺后,她明白自己的身手尚有不足,于是一方面在江南游历,打听各种消息,一方面在旅行途中磨炼自己,苦修家中剑法,少女孤身,行走在如今的江南,也已经随时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淮南如今是公平王何文的地盘,也算是公平党几股势力当中地盘最为太平的地方之一,茶楼之中诸多在外头行走的江湖人物叽叽喳喳,说起了有关于汴梁的情况。

    江宁大会之时,大儒戴梦微派出使节团队,在大会当中拜会各路英雄,诸方游说。在所有派出使节的势力当中,戴梦微的人说出的东西是最为奇特的,他许诺将在不久之后收服汴梁,而若是此目的达到,将在汴梁成立所谓“中华武术大会”,希望到时候能有各路英雄前去捧场。

    这样的许诺并未给人太大的压力,甚至于随口答应下来,提前便能攒上些许的名气,不少武林人士自然本着花花轿子人抬人的规矩做出了应诺。当时大部分人还以为戴梦微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在帮刘光世积攒人气,谁知对方回头就与邹旭合作,做掉了刘光世,如今他与邹旭一文一武,正在刘氏势力的尸体上大快朵颐,而关于“中华武术大会”的许诺,据说也将在不久之后,付诸实践。

    到得来年,汴梁将要兴起一番大热闹。

    那龙傲天,似乎便很喜欢凑热闹,博名声……

    严云芝心中记起此事。

    窗外的天地间,是如絮的飘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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