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聆秘-《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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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低声下气受人欺辱这时候当即将手一摆大声道:“都收下罢不用找了!”终

    于回复了大少爷、少镖头的豪阔气概。又行三十余里后来到一个大镇林平之到客店中

    开了间上房闩门关窗打开五个包裹见四个包裹中都是黄金白银、珠宝饰第五个

    小包中是只锦缎盒子装着一对五寸来高的羊脂玉马心想:“我镖局一间长沙分局便

    存有这许多财宝也难怪青城派要生觊觎之心。”当下将一些碎银两取出放在身边将五

    个包裹并作一包负在背上到市上买了两匹好马两匹马替换乘坐每日只睡两三个时

    辰连日连夜的赶路。不一日到了衡山一进城便见街上来来去去的甚多江湖汉子林

    平之只怕撞到方人智等人低下了头径去投店。哪知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店小二

    道:“再过三天便是刘大爷金盆洗手的好日子小店住满了贺客你家到别处问问罢!”林平之只得往僻静的街道上找去又找了三处客店才寻得一间小房寻思:“我虽然

    涂污了脸但方人智那厮甚是机灵只怕还是给他认了出来。”到药店中买了三张膏药

    贴在脸上把双眉拉得垂了下来又将左边嘴角拉得翻了上去露出半副牙齿在镜中一

    照但见这副尊容说不出的猥琐自己也觉可憎之极;又将那装满金银珠宝的大包裹贴肉

    缚好再在外面罩上布衫微微弯腰登时变成了一个背脊高高隆起的驼子心想:“我

    这么一副怪模样便爹妈见了也认我不出那是再也不用担心了。”吃了一碗排骨大面

    便到街上闲荡心想最好能撞到父母否则只须探听到青城派的一些讯息也是大有裨益。走了半日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在街边买了个洪油斗笠戴在头上眼见天边

    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转过一条街见一间茶馆中坐满了人便进去找了个座头。茶

    博士泡了壶茶端上一碟南瓜子、一碟蚕豆。

    他喝了杯茶咬着瓜子解闷忽听有人说道:“驼子大伙儿坐坐行不行?”那人也

    不等林平之回答大刺刺便坐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打横坐下。

    林平之初时浑没想到那人是对自己说话一怔之下才想到“驼子”乃是自己忙陪

    笑道:“行行!请坐请坐!”只见这三人都身穿黑农腰间挂着兵刃。

    这三条汉子自顾自的喝茶聊天再也没去理会林平之。一个年轻汉子道:“这次刘三

    爷金盆洗手场面当真不小离正日还有三天衡山城里就已挤满了贺客。”另一个瞎了

    一只眼的汉子道:“那自然啦。衡山派自身已有多大的威名再加五岳剑派联手声势浩

    大哪一个不想跟他们结交结交?再说刘正风刘三爷武功了得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

    ’号称衡山派第二把高手只比掌门人莫大先生稍逊一筹。平时早有人想跟他套交情了。只是他一不做寿二不娶媳三不嫁女没这份交情好套。这一次金盆洗手的大喜事

    武林群豪自然闻风而集。我看明后天之中衡山城中还有得热闹呢。”另一个花白胡子道

    :“若说都是来跟刘正风套交情那倒不见得咱哥儿三个就并非为此而来是不是?刘

    正风金盆洗手那是说从今而后再也不出拳动剑决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恩怨江湖上

    算是没了这号人物。他既立誓决不使剑他那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的剑招再高又有

    甚么用处?一个会家子金盆洗手便跟常人无异再强的高手也如废人了。旁人跟他套交

    情又图他个甚么?”那年轻人道:“刘三爷今后虽然不再出拳使剑但他总是衡山派中

    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交上了刘三爷便是交上了衡山派也便是交上了五岳剑派哪!”

    那姓彭的花白胡子冷笑道:“结交五岳剑派你配么?”那瞎子道:“彭大哥话可不是

    这么说。大家在江湖上行走多一个朋友不多少一个冤家不少。五岳剑派虽然武艺高

    声势大人家可也没将江湖上的朋友瞧低了。他们倘若真是骄傲自大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怎么衡山城中又有这许多贺客呢?”那花白胡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

    才轻声道:“多半是趋炎附势之徒老子瞧着心头有气。”林平之只盼这三人不停谈下去

    或许能听到些青城派的讯息哪知这三人话不投机各自喝茶却不再说话了。忽听得

    背后有人低声说道:“王二叔听说衡山派这位刘三爷还只五十来岁正当武功鼎盛的时

    候为甚么忽然要金盆洗手?那不是辜负了他这一副好身手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武林中人金盆洗手原因很多。倘若是黑道上的大盗一生作的孽多洗手之后这打家

    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算是从此不干了那一来是改过迁善给儿孙们留个好名声;二来

    地方上如有大案生也好洗脱了自己嫌疑。刘三爷家财富厚衡山刘家已了几代这

    一节当然跟他没有干系。”另一人道:“是啊那是全不相干。”

    那王二叔道:“学武的人一辈子动刀动枪不免杀伤人命多结冤家。一个人临到

    老来想到江湖上仇家众多不免有点儿寝食不安像刘三爷这般广邀宾客扬言天下

    说道从今而后再也不动刀剑了那意思是说他的仇家不必担心他再去报复却也盼他们

    别再来找他麻烦。”那年轻人道:“王二叔我瞧这样干很是吃亏。”那王二叔道:“为

    甚么吃亏?”那年轻人道:“刘三爷固然是不去找人家了人家却随时可来找他。如果有

    人要害他性命刘三爷不动刀动剑岂不是任人宰割没法还手么?”那王二叔笑道:“

    后生家当真没见识。人家真要杀你又哪有不还手的?再说像衡山派那样的声势刘三

    爷那样高的武功他不去找人家麻烦别人早已拜神还愿、上上大吉了哪里有人吃了狮

    子心、豹子胆敢去找他老人家的麻烦?就算刘三爷他自己不动手刘门弟子众多又有

    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这可真叫做杞人忧天了。”坐在林平之对面的花白胡子自言自语:“

    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又有谁敢自称天下无敌?”他说的声音甚低后面二

    人没有听见。

    只听那王二叔又道:“还有些开镖局子的如果赚得够了急流勇退乘早收业金

    盆洗手不再在刀头上找这卖命钱也算得是聪明见机之举。”这几句话钻入林平之耳中

    当真惊心动魄心想:“我爹爹倘若早几年便急流勇退金盆洗手却又如何?”

    只听那花白胡子又在自言自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当局者迷

    这‘急流勇退’四个字却又谈何容易?”那瞎子道:“是啊因此这几天我老是听人

    家说:‘刘三爷的声名正当如日中天突然急流勇退委实了不起令人好生钦佩’。”

    突然间左桌上有个身穿绸衫的中年汉子说道:“兄弟日前在武汉三镇听得武林中的同

    道说起刘三爷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那瞎子转身道:“武汉的朋

    友们却怎样说这位朋友可否见告?”那人笑了笑说道:“这种话在武汉说说不打紧

    到得衡山城中那可不能随便乱说了。”另一个矮胖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件事知道的人

    着实不少你又何必装得莫测高深?大家都在说刘三爷只因为武功太高人缘太好这

    才不得不金盆洗手。”

    他说话声音很大茶馆中登时有许多眼光都射向他的脸上好几个人齐声问道:“为

    甚么武功太高人缘太好便须退出武林这岂不奇怪?”

    那矮胖汉子得意洋洋的道:“不知内情的人自然觉得奇怪知道了却毫不希奇了。”

    有人便问:“那是甚么内情?”那矮胖子只是微笑不语。隔着几张桌子的一个瘦子冷冷的

    道:“你们多问甚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信口胡吹。”那矮胖汉子受激不过大声道

    :“谁说我不知道了?刘三爷金盆洗手那是为了顾全大局免得衡山派中生门户之争。”好几人七张八嘴的道:“甚么顾全大局?”“甚么门户之争?”“难道他们师兄弟之

    间有意见么?”

    那矮胖子道:“外边的人虽说刘三爷是衡山派的第二把高手可是衡山派自己上上

    下下却都知道刘三爷在这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上的造诣早已高出掌门人莫大先生

    很多。莫大先生一剑能刺落三头大雁刘三爷一剑却能刺落五头。刘三爷门下的弟子个

    个又胜过莫大先生门下的。眼下形势已越来越不对再过得几年莫大先生的声势一定会

    给刘三爷压了下去听说双方在暗中已冲突过好几次。刘三爷家大业大不愿跟师兄争这

    虚名因此要金盆洗手以后便安安稳稳做他的富家翁了。”

    好几人点头道:“原来如此。刘三爷深明大义很是难得啊。”又有人道:“那莫大

    先生可就不对了他逼得刘三爷退出武林岂不是削弱了自己衡山派的声势?”那身穿绸

    衫的中年汉子冷笑道:“天下事情哪有面面都顾得周全的?我只要坐稳掌门人的位子

    本派声势增强也好削弱也好那是管他娘的了。”那矮胖子喝了几口茶将茶壶盖敲得

    当当直响叫道:“冲茶冲茶!”又道:“所以哪这明明是衡山派中的大事各门各

    派中都有贺客到来可是衡山派自己……”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门口伊伊呀呀的响起了胡

    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

    苍凉。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

    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胖子喝道:“鬼叫

    一般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是哼着:“金沙

    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有人问道:“这位朋友刚才你说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衡山派自己却又怎样?”

    那矮胖子道:“刘三爷的弟子们当然在衡山城中到处迎客招呼但除了刘三爷的亲传弟

    子之外你们在城中可遇着了衡山派的其他弟子没有?”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道

    :“是啊怎么一个也不见?这岂非太不给刘三爷脸面了吗?”那矮胖子向那身穿绸衫的

    汉子笑道:“所以哪我说你胆小怕事不敢提衡山派中的门户之争其实有甚么相干?

    衡山派的人压根儿不会来又有谁听见了?”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

    一个年轻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罢!”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过去拍的一

    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甚准。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那矮胖子赞

    道:“原来老弟是暗器名家这一手可帅得很哪!”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算得甚么?这位大哥照你说来莫大先生当然不会来了!”那矮胖子道:“他怎么会来?莫大先

    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

    意足了。”

    那卖唱老者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那矮胖子怒道:“老

    头子干甚么?”那老者摇头道:“你胡说八道!”转身走开。矮胖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

    后心抓去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的响了几下。那矮胖子

    大吃一惊纵身后跃生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

    身尽没。原来这柄剑藏在胡琴之中剑刃通入胡琴的把手从外表看来谁也不知这把残

    旧的胡琴内竟会藏有兵刃。那老者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馆。

    众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

    忽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们看你们看!”众人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

    瞧去只见那矮胖子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

    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茶馆中的几十个人都围了拢来纷纷议论。有人道:“这人是谁?剑法如此厉害?”

    有人道:“一剑削断七只茶杯茶杯却一只不倒当真神乎其技。”有人向那矮胖子道:

    “幸亏那位老先生剑下留情否则老兄的头颈也和这七只茶杯一模一样了。”又有人道

    :“这老先生当然是位成名的高手又怎能跟常人一般见识?”那矮胖子瞧着七只半截茶

    杯只是怔怔呆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对旁人的言语一句也没听进耳中。那身穿绸衫的

    中年人道:“是么?我早劝你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眼前衡山城

    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这位老先生定是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听得你背后

    议论莫大先生自然要教训教训你了。”

    那花白胡子忽然冷冷的道:“甚么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自己就是衡山派掌门、‘潇

    湘夜雨’莫大先生!”众人又都一惊齐问:“甚么?他……他便是莫大先生?你怎么知

    道?”

    那花白胡子道:“我自然知道。莫大先生爱拉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听得人眼泪

    也会掉下来。‘琴中藏剑剑琴音’这八字是他老先生武功的写照。各位既到衡山城

    来怎会不知?这位兄台刚才说甚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他便一剑削断七只茶杯给你瞧瞧。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

    道了。”那矮胖子兀自惊魂未定垂头不敢作答。那穿绸衫的汉子会了茶钱拉了他便走。

    茶馆中众人见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显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无不心寒均

    想适才那矮子称赞刘正风而对莫大先生颇有微词自己不免随声附和说不定便此惹祸上

    身各人纷纷会了茶钱离去顷刻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馆登时冷冷清清。除了林平之之

    外便是角落里两个人伏在桌上打盹。林平之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和从茶杯上削下来的七个

    瓷圈寻思:“这老人模样猥琐似乎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推倒哪知他长剑一晃便削

    断了七只茶杯。我若不出福州焉知世上竟有这等人物?我在福威镖局中坐井观天只道

    江湖上再厉害的好手至多也不过和我爹爹在伯仲之间。唉!我若能拜得此人为师苦练

    武功或者尚能报得大仇否则是终身无望了。”又想:“我何不去寻找这位莫大先生

    苦苦哀恳求他救我父母收我为弟子?”刚站起身来突然又想:“他是衡山派的掌门

    人五岳剑派和青城派互通声气他怎肯为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去得罪朋友?”言念及此

    复又颓然坐倒。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

    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林平之心中一凛认得便是救了他性命的那卖酒丑女的

    声音急忙低头。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两个人走进

    茶馆坐在林平之斜对面的一个座头。林平之斜眼瞧去果见那卖酒少女一身青衣背向

    着自己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原来你二人是师兄妹

    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知道我爹

    娘的下落。”茶博士收拾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眼见到旁边桌上的七只半截

    茶杯不禁“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那少女也是十分惊奇道:“这

    一手功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

    断的?”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

    我知道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杰作。”那老者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

    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这……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

    生!”突然间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拍手有的轰笑都道:“师妹好眼力。”林平

    之吃了一惊:“哪里来了这许多人?”斜眼瞧去只见本来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两人已站了

    起来另有五人从茶馆内堂走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的模样

    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那少女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原来都

    躲在这里倒吓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那耍猴儿的笑道:“怎么一见面就骂我们是下

    三滥的?”那少女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怎么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大师哥怎的

    不跟你们在一起?”那耍猴儿的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没说得两三

    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怎么又不问问你六师哥?”那少女顿足道:“呸!你这猴儿

    好端端的在这儿又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那耍猴儿的笑道:“大师哥又没死

    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那少女嗔道:“我不跟你说了四师哥只有你是好人大

    师哥呢?”那脚夫打扮的人还未回答已有几个人齐声笑道:“只有四师哥是好人我们

    都是坏人了。老四偏不跟她说。”那少女道:“希罕吗?不说就不说。你们不说我和

    二师哥在路上遇见一连串希奇古怪的事儿也别想我告诉你们半句。”

    那脚夫打扮的人一直没跟他说笑似是个淳朴木讷之人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

    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那少女微微皱眉

    道:“又喝醉了?”那脚夫打扮的人道:“是。”那手拿算盘的道:“这一会可喝得好

    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那少女道:“

    这岂不喝坏了身子?你怎不劝劝他?”那拿算盘的人伸了伸舌头道:“大师哥肯听人劝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这么少喝一斤半斤。”众人都笑了起

    来。

    那少女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

    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那少女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林平之听着他们师兄妹说笑寻思:“听他们话中说来这姑娘对他大师兄似乎颇有

    情意。然而这二师哥已这样老大师哥当然更加老了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去爱上

    个老头儿?”转念一想登时明白:“啊是了。这姑娘满脸麻皮相貌实在太过丑陋

    谁也瞧她不上因此只好去爱上一个老年丧偶的酒鬼。”只听那少女又问:“大师哥昨天

    一早便喝酒了?”那耍猴儿的道:“不跟你说得个一清二楚反正你也不放过我们。昨儿

    一早我们八个人正要动身大师哥忽然闻到街上酒香扑鼻一看之下原来是个叫化子

    手拿葫芦一股劲儿的口对葫芦喝酒。大师哥登时酒瘾大上前和那化子攀谈赞他的

    酒好香又问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这是猴儿酒!’大师哥道:‘甚么叫猴儿酒?’

    那化子说道:湘西山林中的猴儿会用果子酿酒。猴儿采的果子最鲜最甜因此酿出来的酒

    也极好这化子在山中遇上了刚好猴群不在便偷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头小猴儿喏

    就是这家伙了。”说着指指肩头上的猴儿。这猴儿的后腿被一根麻绳缚着系住在他手

    臂上不住的摸头搔腮挤眉弄眼神情甚是滑稽。那少女瞧瞧那猴儿笑道:“六师哥

    难怪你外号叫作六猴儿你和这只小东西真个是一对兄弟。”

    那六猴儿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是师兄弟。这小东西是我的

    师哥我是老二。”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女笑道:“好啊你敢绕了弯子骂

    大师哥瞧我不告你一状他不踢你几个筋斗才怪!”又问:“怎么你兄弟又到了你手里?”六猴儿道:“我兄弟?你说这小畜生吗?唉说来话长头痛头痛!”那少女笑道: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大师哥把这猴儿要了来叫你照管盼这小东西也酿一葫芦酒

    给他喝。”六猴儿道:“果真是一……”他似乎本想说“一屁弹中”但只说了个“一”

    字随即忍住转口道:“是是你猜得对。”那少女微笑道:“大师哥就爱搞这些古

    里古怪的玩意儿。猴儿在山里才会做酒给人家捉住了又怎肯去采果子酿酒?你放它去

    采果子它怎不跑了?”她顿了一顿笑道:“否则的话怎么又不见咱们的六猴儿酿酒

    呢?”

    六猴儿板起脸道:“师妹你不敬师兄没上没下的乱说。”那少女笑道:“啊唷

    这当儿摆起师兄架子来啦。六师哥你还是没说到正题大师哥又怎地从早到晚喝个不停。”六猴儿道:“是了当时大师哥也不嫌脏就向那叫化子讨酒喝啊唷这叫化子身

    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半葫芦中也有不少

    浓痰鼻涕……”那少女掩口皱眉道:“别说啦叫人听得恶心。”六猴儿道:“你恶心

    大师哥才不恶心呢那化子说:三葫芦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那少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道:“

    馋嘴鬼。”

    那六猴儿道:“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

    大师哥道:“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哪知他这一口好

    长只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干了。原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

    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众人听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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