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边-《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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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平时挺大咧咧的,却是个将“no”说不出口的人,所以每次刘启出现我都是躲,或者找借口推脱。可惜,这人的毅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

    我也不好直接告诉他:我们不合适,请你和我保持距离。因为除了约我吃饭、外出,问候我好不好以外,他没有任何过界的表示。一不小心就会搞成我很小家子气。

    好在,我有很好的借口——做家教。

    我接的三份家教里,除了彭羽以外,还有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和一个初三生。每个人都是一周三个半天的课,而且三个人的程度都不一样,我每次还要专门看书,整理资料,预备第二天教的内容。所以加起来,比学校开学的时候还要忙。

    最难教的是那个三年级的女孩儿,小名叫优优。以前上过剑桥英语的那种儿童班,学了一点,现在又在小学学校学了一点,听课的时候精神特别不好,喜欢走神。她人小,所有的学习动力都只能靠兴趣来支撑,她自己却是对英语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父母是望女成凤的典范,巴不得她一口气成一个外语天才。优优妈妈时不时还会突然推门而入,问我们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其实我知道,这个做母亲就是想看看我对孩子的课程有没有抓紧时间,值不值得二十五块一个小时,所以随时找借口进来抽查一下。

    那天下午,我让优优抄字母。她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喊了她两三声,她支起脑袋,疲惫地揉着眼睛。

    “薛老师,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怎么了?没睡好?”

    “我上午练了很久的芭蕾,想睡觉。”

    “你还在学跳舞啊?”这个我倒不知道,只是看到客厅里有钢琴,以为她在练琴。

    优优点头,随即向我汇报她的寒假安排:“一三五下午上您的课,二四六下午去少年宫学芭蕾,每天上午练琴,晚上做作业。过年以后,芭蕾课调了课,有时候会挪到上午上。”

    我听了以后顿时想晕倒,差点出口就说:你父母够折腾你的。

    可是现在我搁她面前也是一老师,不能随便乱说话,只好摸了下她的头,说了一句万能的教育用语:“大人也是为了你好,所以要加油。”

    我这下才知道,并非她爱开小差不好教,而是孩子真的精力有限。

    优优抬起头问:“薛老师,您以前也是这样长大的吗?”

    “差不多。”我笑。

    那个时候我也是上三年级,刚刚从外地的小县城到a市,老妈深怕我落在别的孩子后面,要老爸送我去少年宫学跳舞学画画。

    “您也学钢琴和芭蕾?”

    “没有,我学的是民族舞和琵琶。”说着,我为了证实,还在她面前做了一个新疆舞动脖子的动作。

    她顿时弯着眼睛笑了:“我也见我们老师做过,我也想学,可是真难。”

    “说起来不难,教一个诀窍。你全身贴在墙壁上,然后反复地想着用你的右耳朵去挨右肩,然后用左耳朵去挨你的左肩。”我说着,又示范了一遍。

    优优这下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果真跑到墙根,拿着个镜子照着我刚才说的做了几回。可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又坐了回来说:“怎么我一动起来就跟鸭脖子抽筋似的。”

    我乐了,以前一直觉得这孩子不太喜欢说话,也从来不和我交流,没想到还是挺好玩儿的。

    我又说:“我有个堂姐,个头高,就更惨了,被送去学游泳。第一回去泳校,她说她怕水,说什么也不敢下池子。结果那教练二话不说,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呼啦一下就扔水里。”

    优优瞪着眼珠:“后来呢?”

    “后来?”我回忆起老爸在我面前无数次地重复过的那个场景,忍俊不禁地说,“后来,她使劲打水,两下三下地居然真浮起来,然后谁也没教当场就学会游泳了。爬到池边,才想起来要哭。”

    听见我们的笑声,优优妈妈又推门而入,我和优优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她妈妈出去,优优小声问:“薛老师,您堂姐后来成运动员了吗?会参加奥运会吗?”

    “没有。我也没有成舞蹈家啊,能够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妈妈又非要我学呢?”优优垂目。

    我想了下,对她说:“爸爸妈妈有他们的苦心。有时候大人要你学什么,并不是非要成为舞蹈家、音乐家,而是为了让你更有修养、更有内涵,以后会有更多人会喜欢你。”

    优优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例如,优优班上有两个男孩。一个学习好,体育好,还会弹琴也弹得超级棒;另外一个什么都不会,功课也差,你说大家喜欢哪一个啊?”

    “当然是第一个了。”优优立刻肯定地说。

    “所以,别人也是这样看你的啊。”我说。

    后来,刘启又叫我吃饭。在四川小面馆里,我大声地将和优优的这些事情说出来。我选这个地方真是正确,人超级多,到处都充斥着油烟味,桌面也是油腻腻的,而且因为生意好,有时候还不得不好几个不认识的人拼桌。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培养男女暧昧情感。

    刘启听着听着放下筷子说:“薛桐。”

    “嗯?”我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大口地将面吸进嘴里,发出很不淑女哧哧的声音。

    “我见过你弹琵琶。”

    “啥时候?”我纳闷。

    “去年十月你们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代表学生会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我扯了纸巾擦了擦嘴:“那个啊,别提了。本来是系花同学要表演朝鲜舞的,哪知她突然和主席闹情绪,说不演了。然后他们才让我赶鸭子上架似的,跑去凑数,临时帮我去借了衣服和乐器,结果我弹到一半突然忘曲了,只好硬着头皮将第一段弹了两遍,然后灰溜溜地下场。”

    这事情,至今回忆起来都是人生噩梦。

    我这人有个好习惯,不喜欢回忆的事情,就使劲地往脑子外面赶,不去想它。过段时间,就跟真的忘了一样。

    过了片刻,我想起来什么,对刘启说:“话说……我们学院开迎新晚会。你是计科院怎么在现场?”

    刘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跟他们一起混进去,想参观美女。”

    我拍了拍哥们的肩头:“你没啥可害羞的。我也喜欢看美女,下次一起看。”然后我就开始细数我们学校在哪个地方蹲点,等到的美女最多。最后变成了我在他面前研究对比,究竟哪个系的美女品质高,且内外兼修。

    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刘启表情有些奇怪,呐呐说:“其实,无论别人如何漂亮,在我心中都比不过一个人。”

    “那当然了!”我接过话题,“一般在男孩子心中最美丽、最伟大的女性莫过于自己的母亲了。”

    我说完这句很有哲理的话,颇有自豪感,于是拿起碗,大口地喝了半碗汤。再看刘启的时候,觉得他的表情更诡异了。

    第二个星期,又是优优的课。我讲到中途,她又睡着了。我侧头看了看孩子一脸疲惫的脸,放下课本,想叫她,手伸出一半又收回来。

    我也将下巴隔在桌面上,望着墙壁发呆,愣了好半天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2月14日星期四天气:阴转小雪

    今天是情节人,外面飘着小雪花,格外有种浪漫的感觉。

    上午给彭羽上了课,中午在外面匆匆吃了一碗饺子,然后就在优优家旁边的百货公司里逛了一会儿。

    很无趣的情人节,却很充实。

    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问自己,慕承和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忘记今天是情人节呢?

    我挺想跟他联系的,无论是电话也好短信也好,可是我又害怕。这样暧昧的日子里,我的任何举动都会使他察觉到异样吧。

    中午在百货公司的男装部走了一圈,看到一个专柜模特身上穿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配着一条格子的围巾,我忍不住停下来,想象着慕承和穿上它的样子。

    虽然他一点也不属于我,可就是这么在心中幻想一下也是满心欢喜的。

    慕老师,情人节快乐。

    我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小时候老妈还没当狱警,而是在一个县城里教语文,对我特别严格。午休时间,如果我不睡午觉就必须写日记。

    所以,以后的十多年我都养成了这个习惯。隔三岔五地,哪怕一俩句话,自己亲手记下来才觉得踏实。

    我收拾东西将手袋拿起来,开门出去。优优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绣十字绣,看到我拿着包出来有些诧异,看了下墙上的钟,急忙问:“就到时间了?”

    她声线提得有些高,顿时露出点情绪。

    我忙解释:“优优大概有些累了,讲起来效果也不好,我下次给她补上吧,这次不算。”

    她愣了下,点点头,略有窘迫。

    我立刻觉得我这话似乎挺过分的,寒暄了几句急忙逃走了。

    一转眼天气转暖,开学也有好几周了。

    俄语课依旧是陈廷在上。上学期是慕承和给的分,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被当,大家几乎就山呼慕老师万岁了。

    赵晓棠又开始在寝室里发表自己的心得。

    她说:“现在上网你们用什么联系方式?”

    “qq啊。”我们三异口同声地说。

    赵晓棠摇摇食指:“no。用msn比较显得有档次。”

    白霖翻白眼:“赵晓棠,你就作吧。”

    赵晓棠反击:“作怎么了?作才显得矜持。”

    她们激辩中,宋琪琪去插门,烧水,完全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我则瞪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呆望着她俩。

    白霖问:“薛桐你傻了?”

    我说:“我在想我也需要一个有品位的msn。”我找到突破口了。

    白霖:“……”

    随即我拍案而起,大喊道:“小棠,帮我申请一个有品位的msn。小白,我借你电脑用用。”

    事成之后,我喜滋滋地给慕承和发短信:“老师,你最近好吗?现在在干吗?”

    两分钟后,他回我:“在家里工作。”

    我傻乎乎地笑了下,几乎能够想象他穿着双拖鞋,戴着黑框眼镜,去拿手机的模样。

    “在用电脑啊?”我又写。

    “嗯。”

    “我打扰你了没?”

    “没有,正好休息下。”

    我笑得更灿烂了,急忙再写:“你用msn吗?加我吧,陈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俄文的求职信,我发给你看看,帮我修改下行吗?”一个刚刚诞生五分钟的msn就要担负起艰巨的历史任务。

    “但是,我现在用这电脑不能用来上网。”

    我满腔的热情,被他短短一句话给绕灭了,只得凄凉地写:“我账号是[email protected],要是你有空可以加我。”

    然后,他的短信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来。

    我放下手机,表情郁闷地浏览网页。两分钟后,突然msn提醒我有需验证的系统消息,上面写:“薛桐,我是慕承和。”

    看到这七个字和两个标点,我跃起来几乎要抱住白霖尖叫了。

    白霖说:“得了,快继续。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需努力。”

    我整理了下心情,坐回电脑前。

    慕承和:我换了台电脑,上来看看。求职信发给我吧。

    po3a:好的,谢谢老师。

    慕承和:不客气。

    po3a:嘿嘿,你居然就叫本名。

    慕承和:po3a就是Роза?

    po3a: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觉得写出来挺像你给我取的那个俄语名字,就随手用了。

    慕承和发了个笑脸过来。

    我咬着唇,开始想合适的话题,转头问他们三个人的主意:“我和他聊点什么比较好?”

    赵晓棠着敷面膜,含糊地说:“问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白霖说:“你就问他究竟喜不喜欢你。”

    “……”我都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琪琪说:“一般聊天开场白不是问别人吃饭了吗,就是问对方最近忙什么?”

    我听了这话,终于赞同地点点头,看来这寝室只有我和她正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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