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锥心之痛-《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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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年没忘,她说过她要灭掉贺家,她要贺家血债血偿。为了这个目的,她向贺泽示弱,她对封君扬曲意逢迎,她开始笼络邱三,以后还会联系崔习,要挟薛盛显……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只要她能忍下去,她终究会一步步地走到地狱,变成与他们一般的恶鬼,满腹算计,阴狠毒辣,心中再无那个“义”字。

    可是,叶小七说:辰年,你别和他们一样。

    他说:我宁肯你与我一同仗剑杀入贺家,死在一起,也不想你变成他们那般。

    他在临死前,还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最初叫小四爷,他们曾一心想着行侠仗义。

    她怎能叫他死不瞑目?

    辰年的剑缓缓放下,却并未去握封君扬的手。“封君扬,我等不到你给我报仇,我今日若忍下了叶小七的仇,日后只能一点点变成与你们一样的人。可叶小七说过,他不想我变得与你们一样。我已经走错了路,我不能再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得回头,我得做回我的小四爷。”

    “辰年!”封君扬有些慌张地唤她。

    辰年向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是他久违的明亮,犹如那年初夏的阳光,穿过廊下的海棠枝叶,直直地落入他的眼中。到了此刻,他才忽地惊觉,她的瞳仁深处并非纯黑,而是幽幽的暗蓝,就如那最深处的湖泊,阳光之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你让开,”她说道,“我要用小四爷的方式替叶小七报仇。”

    封君扬瞳孔紧缩了一下,心中很快便做出了取舍,他退开一步,道:“好,那就杀光了这些人,给叶小七陪葬。”

    他双掌轻击,不过眨眼工夫,围墙上便出现了数十名暗卫的身影,俱手持弩箭,对准了院中贺泽等人。贺府的护卫见此情形,也忙都亮出了兵器,护住贺泽与芸生两人。

    贺泽之前只关注着这院中的事,竟不知何时来了这许多的暗卫,不觉又惊又怒,他将芸生扯到自己身后护住,愤然道:“封君扬,你也跟着谢辰年一起疯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叶小七,你竟要杀了我与芸生?”

    封君扬沉声答道:“是。”

    贺泽怒极而笑,恨声道:“好,好,好,好个大将军云西王!你这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你可有想过,若是我与芸生死在此处,你我两家便成死敌,我叔父便是投了鲜氏,也不会再与你结盟。”

    封君扬薄唇微抿,沉默地看贺泽片刻,道:“随他去。”

    芸生万万想不到事态会发展成这般情形,为着那人,她好意去帮辰年,不想却遭人陷害,落到这般境地。她并不蠢笨,到了此时,已是猜到是封太后故意与她说出那些话,诱她来寻叶小七,再暗中害了叶小七,嫁祸给她,好离间封、贺两家。可事到如今,便是她扯出封太后来也没什么用处,只会叫封君扬落入两难之境。

    与其叫封君扬杀了她与十二哥,杀了这满府的人,还不如她自己一个死了。

    芸生从贺泽身后绕过来,面上犹带着三分倔强,与辰年说道:“叶小七是我一人害死的,和十二哥、和其他人都没关系。是我偷偷来看他,劝他自尽,又故意留了匕首给他,为的就是离间你与表哥。这王妃,本就该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想夺回我自己的东西。我——”

    芸生话未说完,贺泽已是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怒道:“你胡说什么?”

    芸生手捂着脸看向贺泽,怔怔叫道:“十二哥……”

    贺泽打了又觉心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傻丫头,你十二哥再无能,也不会叫你去为了十二哥挡剑。”

    辰年冷眼瞧着他们兄妹二人的举动,见他们这样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只淡淡道:“你们不用这般作态,我既然说了要用小四爷的方式为叶小七报仇,就不会仗封君扬的势。”她向着贺泽抬起剑来,剑尖相向,冷声道,“贺泽,拔剑。”

    众人一时愣住,封君扬却是怕辰年出事,拦在了辰年身前,低声喝道:“辰年!你不要冲动,我替你出手,给你杀了贺泽。”

    “封君扬,你让开。”辰年缓缓说道,她抬眼看他,又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何会这般有恃无恐吗?因为他们知道你顾忌太多,须得权衡利弊,才能做出最利于大势的选择。他们也以为我会忍下去,忍着熬着,去和他们斗心计,耍阴谋。可惜,他们料错了!我是谢辰年,哪怕我内功尽废,可我手里还有剑。”

    封君扬纹丝不动,她早已经不是之前的谢辰年,她没了内力,便是剑招再精妙,也根本不是贺泽的对手,这般与贺泽叫阵,只会是以卵击石。

    辰年身形忽动,向左猛地突去。虽没了内力,她的身形却依旧灵动,封君扬下意识地往左去拦她,不想她剑身往他肩头一搭,人已经是迅疾右晃,闪过了他去,向着贺泽冷声喝道:“贺泽,接招!”

    贺泽推开芸生,与辰年说道:“叶小七不是我所杀。”

    “别废话,便不是你所杀,这其中也少不了你的配合。”辰年说完,手上挽了一个剑花,向着贺泽攻去。

    贺泽举剑抵挡,偷空瞥了封君扬一眼,又朗声道:“好。你既然非向我寻仇,我陪着便是。不过,你虽不肯认我这个兄长,我却不能不顾念你是我妹子。我不会伤你,由着你撒气就是。”

    他这话分明是说给封君扬听,好叫他安心。不过也是欺辰年内力全无,伤他不得。辰年闻言冷笑,道:“你最好还是改了主意,莫要临死再后悔!”

    贺泽侧身疾闪,举剑拨开辰年刺过来的长剑,化解了她这一招。未及喘息,辰年的下一剑便又到了。贺泽只当她没了内力便好对付,不想她招式却是精妙无比,速度又快,不过几招之间,他便躲闪得有些狼狈,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封君扬一直紧盯着辰年与贺泽两人的打斗,只等着辰年有半点危险,便飞身上前营救,便是他身旁的那几个高手,也都在手中扣了暗器,随时准备着出手救人。自然,贺泽手下的护卫高手也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形势,生怕贺泽有失。

    贺泽很快就发现单论剑法,自己根本不是辰年对手。她招式太过于狠辣,速度又快,虽无内力,少有劈砍等招,可只那刺过来的剑尖,威力就极为惊人。他本想着耗到她没了力气,不想才接了她十几招,他便就有些吃力,几次险些被她刺中。

    不知不觉中,贺泽剑上已暗自带上了内力。辰年又一剑刺过来,他长剑疾挥,使出十成功力,口中高声喝道:“撤手!”

    辰年早已忘却生死,非但没有回剑躲闪,反而是迎着他那剑招而来。封君扬在一旁惊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飞身去救辰年。与此同时,场边另外几个身影也齐齐跃起,往场中直扑了过去。

    两剑相击,一股巨大的内力通过剑身直撞向辰年。生死不过一线之间,辰年胸口先是闷痛欲裂,紧接着,体内本已干涸的经脉内,却忽地凭空涌出了无尽的真气来。那真气瞬间暴涨,沿着她奇经八脉,立刻就灌满了整个身体。长剑上传过来的威压顿时化为虚无,辰年咬牙,手臂奋力向上扬去,竟是将贺泽连人带剑一同击飞。

    便是飞扑过去打算救人的封君扬等,也被那剑气迫得停住身形。众人一时皆被惊呆,震愕地看向辰年,说不出话来。

    辰年也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长剑,那剑身被她灌注的真气所激荡,犹自长鸣不止。刚才那浩瀚如海的真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各处经脉内依旧是空空如也,却不再干涸枯涩,每个穴道都似暗藏了泉眼,只要需要,瞬间就会涌出无尽的真气,注满她全身的经脉。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原来,这就是五蕴神功了。

    最初她只以为这是种极霸道的内功心法,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练成内家高手,却也叫人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而且越往后练,体内真气便越难控制,直折磨得人痛苦不堪,纵使有过人的毅力,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待到后来,慧明和尚给她讲解何为“五蕴”,她虽明白了那字面的意思,却依旧不懂这和内功心法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她遭封君扬欺骗,心灰意冷,被郑纶重伤,历经生死,又受鬼手白章所害,内功尽毁,心生死念时,却为着叶小七,嫁来盛都,一心只为报仇而活……直到前一刻,她终于放下了一切,只想做回最初的自己,做回清风寨里的那个小四爷。

    她八苦几乎尝遍,终换来了五蕴皆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五蕴神功,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放下执念,放下一切,坚持本心,坚持本性。

    辰年再次提剑,一步步往贺泽处走去。

    贺泽受伤极重,他的几名贴身护卫疾掠过去救助,其中一人伸掌贴上他的背心,输入真气护住贺泽心脉要害之处,另有人取了白先生给的保命丹药出来,塞入贺泽口中。其余人等,皆手执兵器,护在了贺泽身前。

    辰年手中长剑平平抬起,指向众人,轻声道:“让开。”

    她声音与之前一般无二,可此刻,却再没人敢轻视。只是,这些人都不能让,也不敢让。贺泽死,他们亦是要死,还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把,也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辰年话落,这些人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有两人起身迎上前来。

    芸生见状,忙冲过来拦在了那两人身前,向着辰年怒声叫道:“谢辰年,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滥杀无辜!”

    “我本也没打算放过你。”辰年淡淡说道。

    芸生心中分明极害怕,身子都在隐隐发颤,却仍是丝毫不让,只微扬起下巴,冷声说道:“我给叶小七偿命,你不能再伤十二哥。”

    “芸生!”贺泽在后低呼,他脸色青白,嘴角上还带着丝血迹,强撑着站起身来,甩开身侧护卫的扶持,摇摇晃晃地走到芸生身侧,十分吃力地说道,“你退下。”

    芸生怎会退下?她紧抿唇瓣,非但不退,反而往贺泽身前挡去。贺泽嘴角轻扯,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将手扶在芸生肩上,撑住自己,然后抬眼看向辰年,微微喘息着,艰难说道:“谢辰年,你为何不直接一剑杀了芸生?为何,只向我下手?因为你……也知道,她只是被人……利用了,杀叶小七的另有其人……”

    辰年没有说话,长剑忽地直往前刺去。众人都不及反应,甚至连她的动作都未瞧清,就听得贺泽发出一声闷哼,再定睛看过去,贺泽右肩已是被辰年用剑刺穿,鲜血汩汩冒出,眨眼工夫就湿了他半边衣袖。

    “十二哥!”芸生发出一声惊呼。贺家那些护卫也都目眦尽裂,怒喝一声,纷纷向着辰年扑杀过去。

    “都给我退下!”贺泽拼尽力气喝住那些人,他右侧锁骨已是被辰年用剑震碎,整条手臂俱已废掉,明明痛彻心扉,唇边上却是缓缓地露出微笑来,“谢辰年,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知道是谁杀的叶小七,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辰年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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