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裂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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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一下,说:“这一阵子忙过了就好了。圣歆,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我们结婚好不好?”

    “再说吧,”她心烦意乱,“圣欹才出了事,我不想这么快办喜事。”

    “你是根本就不想结婚!我每次问你你就敷衍,你还惦着易志维!”

    她气得发抖:“简子俊!”

    他摔门而去了。她气得发晕,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迟早会发生的,她知道,他们在一起得太勉强,每次她表情稍稍不对他都会疑心,只不过今天他终于说了出来而已,想必也是忍无可忍。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他一向也很大方,没有小心眼过,可是只要他们之间一牵涉到易志维的名字,准是一场冷战。他一直没有放过心。

    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回来了,低低的:“圣歆,对不起,你没有生气吧?”

    他就是这点好,肯认错,肯哄着她,不像易志维,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从来不曾想过顺着她。她在心里一惊,怎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所以连忙说:“我怎么会生气,晚上我陪你吃饭吧。”

    他高兴起来:“好啊,我叫秘书订位子。”

    晚餐时他也特别地赔小心,还叫了乐队替她奏了她喜欢的莫扎特。她笑着说:“够了,够罗曼蒂克了——气氛像是又要求一次婚似的,你求过了,我也答应了,不用再来这一套了。”

    他趁机问她:“那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她想了想:“再过几个月吧,等到冬天里,正好去瑞士度蜜月,你不是喜欢滑雪吗?”

    他嘟囔:“瑞士现在已经可以滑雪了。”

    她终于笑起来:“你怎么这个样子?我要叫你的秘书们来看看才好,你这个表情,就像我们家圣贤被抢走了玩具一样。”

    他嗤笑了一声:“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比喻。”却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圣歆,我真的是没有安全感,你早早嫁了我让我安心好不好?”

    她被感动了,含糊地,低声地,说:“那么……等你忙过了,你选个日子吧。”

    他欣喜若狂,竟横过桌子来吻她,吓得她连连往后闪:“你真是疯了!人家全看着呢!”

    他说:“怕什么?我申请提前吻新娘而已!”回过头去告诉侍者,“给我个面子,我就要结婚了,今天我请全餐厅的客,请大家随意!”

    一餐厅的人都鼓起掌来,还有人叫:“恭喜!恭喜!”

    他道着谢,趁着她呆住了,正好扶住了她的脸给她一个长吻,大家闹得更凶了,连侍者也鼓起掌来,笑嘻嘻地说:“恭喜简先生傅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她就知道她会嫁了他的,不是吗?

    婚事陆续地筹备着,订婚纱、拍照片、印请柬……她也没想过结婚要买这么多的东西,新房里要重新装修,换家具,弄得乱糟糟的,正好让他有借口搬到她那边去。

    其实也没什么,直到那一天,那天早上他在家里找领带,找不到了问她,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他问,躺在床上惺忪地说:“第二扇门里第四个架子上都挂着呢。”

    他问:“哪有第四个架子?”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橱是单开门式的,没有那些复杂的架子隔扇。易志维的公寓里是占了一堵墙的大衣橱,一排十六扇橱门可以全部同时打开折在一边,他找起东西来总是心急火燎,又非要那个颜色的不可,她就和他的秘书似的,让他逼出来了,一问就答得井井有条,第几扇里第几个架子上,省得他着急。

    她怔了几秒钟,怕他疑心,连忙说:“我来给你找吧。”起床了替他找出来,放在他衬衣上比一比,“这条颜色不好。”随手抽了条雪青色的,“配这条吧。”

    细心地帮他打好领带,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圣歆。”

    “嗯。”

    “我希望我们永远都能这样。”

    她笑着推开他:“肉麻死了,谁要听你说这些,还不上班去,不是说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吗?”

    他走了,她也没心思睡觉了,闷闷地换了衣服,闷闷地坐下来化妆。突然看到他的公事包放在梳妆台上,心里就好笑,丢三落四的,今天好容易出门早了一点儿,准又得跑回来拿。因为包挡住了镜子,也就随手拿开,不料里头的文件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更加地好笑,份份上头印着红色的“asap”字样,而且每页都有淡灰色的“don'tcopy”的水印,一看即知是公司最重要的文件,却这样包也不锁,随便乱放,要是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拾起来,一份一份地替他理着,目光多少瞥见了几个字,中间“东瞿”两个字一看见,就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不等看完,脸色就变了,翻了包里其他的公文来看,背心里出了涔涔的冷汗,她全神贯注,连简子俊上楼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直到他站在门口了,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望着他。

    她的嘴唇发干,声调僵硬地说:“你就不可以用一些正当的手段吗?”

    他说:“我做事情一向正当。”

    她说:“这样地不计手段,这样地卑鄙……还叫正当?”

    “他易志维又算什么正人君子,商界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过是设了个圈套,他自己贪图利益,要钻进去。”

    她说:“原来上次你去日本,是为了游说贺银中止对东瞿的信贷,你是蓄谋已久。”

    他忽而一笑:“你有时真是聪明,可有时真是愚不可及。”

    她从来比不上他们这些聪明人,他们才善于剑走偏锋,利用漏洞游走于法律边缘。她重重地摇头:“你何必去买通精算师和估算师陷害东瞿,万一被查出实据,这将是重罪,要判很多年的!你今天什么都有了,何必在这样的小事上陷自己于不仁不义?”

    “圣歆,你有时候就和你父亲一样天真,怪不得华宇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做生意讲人情讲道理讲法律,还赚得了什么钱?你说我陷害东瞿,你以为东瞿是怎么才有今天的?他们还不是无所不用,强取豪夺,才积累成今天这么大规模的财团。易志维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反倒把你教得单纯起来了!”

    她重重地摇着头:“简子俊,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冷冷地说:“那是因为你眼里只有易志维。”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还有一个礼拜就要结婚了。”

    “你知道就好!”他扭过脸去,“或者,你趁机后悔了也不一定!”

    “你……”

    “你现在有最好的机会,我帮你出个主意,你马上到东瞿去向易志维告密,我担保他会感激得以身相许!”

    她闭上了眼睛,叹息着:“我早就知道,我们两个成不了正果……果然是这样……俊,我们不要再彼此说着刺伤对方的话了,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只要你中止这个计划,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问题,我全心全意地做你的新娘子,和你下个礼拜结婚,去瑞士度蜜月……”

    他说:“不可能!”

    她睁开眼,他说:“我爱你,可是你不可以用这个来威胁我,接受你的条件,而改变我的工作计划,这样太危险了。如果你可以左右我的公事决定,你还有什么做不到?那我随时就可以毁在你手里了。”

    “这完全是两码事。”

    他断然回绝:“在我看来,就是同一件事。你管我什么都可以,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一下班就回家,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可是你不可以干涉我的公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了解你,你变得太冷血!”

    “我想,”他慢吞吞地说,“并不是我冷血,而是你自己有问题——如果我是易志维,我设了计来对付简子俊,你还会干涉我吗?”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走吧,你去办你的公事吧,你的行李和私人用品我会替你整理出来,如果你忙的话,下午叫秘书过来拿好了。”

    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臂:“傅圣歆!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放手!”

    他们僵持着,最后,他放手了,他说:“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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