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王探陵-《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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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提燕王妃与小郡主在宫中,而此时的燕王府,却不甚平静。

    燕王是太宗皇帝的第八子,先帝真宗的弟弟,当今官家的亲叔叔。

    若论起太宗诸子之中,已经所剩不多。长子楚王元佐倒是福份最厚,自真宗起到当今天子,每有恩赐,总是先到楚王身上,年初又加封为天策上将军、兴元牧、特赐剑履上殿,诏书不名等;再则子嗣又足,三个儿子允让、允言、允成足生了二十多个孙子,其中两个孙子过继为其他亲王嗣子,两个孙子为皇子伴读,楚王一门于本朝可谓荣宠之至。

    次子昭成太子元僖去世得早,未留下子嗣,因此前年太后下旨,令楚王之孙宗保过继为嗣子。

    第四子商王元份已于景德元年去世,留下二子允宁、允让。允让当年曾入宫为嗣子,后赵祯降生,这才鼓乐轩车送他出宫。因为刘娥也亲自扶养过他数年,因此允让于王室子弟中待遇格外不同,视同皇子。

    第五子越王元杰在咸平六年去世,因无子嗣,也是太后下旨,令楚王之孙宗望过继为嗣子。楚王是先帝真宗的同母兄长,因此他这一系,自真宗朝起便格外赏赐丰厚。

    第六子镇王元偓已在天禧二年去世。第七子邓王元侢,素来体弱多病,已于大中祥符七年去世,留下一子名允则。

    第八子燕王元俨在太宗在世时甚得宠爱,真宗继位后亦对这个幼弟多为关爱,因此未免有些失于检点,一日他的宠婢韩氏与他发生口角,竟推倒火烛不但将整个燕王府都烧光了,而且殃及镇王府及大内,从此降王失宠,虽然到了真宗晚期,又重新复爵赐府,但是当时已是刘后执政。因此真宗驾崩前后,他虽有些企图,亦曾留滞宫中,无奈真宗也忌着有人仿效太宗皇帝夺宫之事,防得滴水不漏,并不曾给他办差理政结交大臣的机会。他既无重臣相助,又无心腹掌兵,反而被李迪等人设计逼出宫去。及至赵祯继位,刘娥执掌,几番升贬大臣,重用王曾等四人,便有些失志的臣子们,渐渐围在在八王元俨跟前奉承,说是后周就是符太后当国而亡的,依着祖制,幼主不可当国。要照昭宪太后当年的旨意,兄终弟及,王爷纵不能继位,也应该摄政,大宋朝的基业,终不能再走上后周符太后的老路上去。

    一来二去,燕王难免再次心动,心想着先帝诸兄弟之中,也只有自己与楚王尚存,楚王多年来不问世事,且太宗也有过兄继弟及的旧例,这摄政之位,除他之外,更有何人能够担当。刘娥不过是女流之辈,又怎么比得上他是皇室亲王,比不得他能够即压制得了众臣,更处理得了国事!

    因此,今日曹利用的到来,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燕王府的菊花,虽然不及大内,但也都是名种上品,燕王和曹利用坐在后轩,饮着茱萸酒,赏着满园秋芳,说说笑笑。

    只是燕王仍心存疑惑:“曹侍中今日何以有此兴致?”

    曹利用叹了一口气:“八大王,朝中之事您也知道,曹利用老矣,现今有些事情,也用不着我等做了。”

    燕王笑着慢慢地倒了一杯酒:“这话如何说来,太后正倚重侍中,谁与能比?”

    曹利用笑了:“我也是个三朝老臣了,权势富贵并不为重,只是如今看不惯的太多。朝中之事,像大王这样的宗亲不用,却去用那降王之后,实在令人忧心忡忡啊!”

    燕王知道他说的是钱惟演,笑道:“你也喝多了,本朝向来仁厚,天下皆是一家,再不论过去的事。”

    曹利用又笑道:“大王说这样的话,可是冷了众家大臣们的心。可笑李迪,当年一力排斥大王入朝,却徒自为他人作嫁衣裳,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那丁谓一力除去李迪,却把自己送到了崖州。这其中种种可疑处,大王可曾听过一些传言吗?”

    燕王正慢慢地品着茱萸酒,听到这话不由地停住:“什么传言?”

    曹利用看了看左右,刚才燕王说赏花是雅事,不欲下人扰兴,都已经迸退了,此时两人坐于水轩之中,众侍从只远远了隔着水面看着,只须打个手势便来。若要说什么话,果然甚是方便,曹利用看了一眼燕王,心想他果然早有安排,今日若不是自己有事要对燕王说,想必燕王也想对自己说一些要事了。

    曹利用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声音掩不住那风雨欲来的紧迫:“大王还记得大中祥符四年的那件事吗?”

    燕王一惊:“大中祥符四年,那不是官家出生的那一年吗?”忽然镇定下来:“这样能出什么样的传言呢?”

    曹利用微笑道:“大王认为会出什么样的传言呢?”

    燕王沉静下来,看了一眼曹利用,叹道:“其实当年大家都有疑心,只是先帝一力护着,又不知道内情如何,所以无人敢提罢了!”他看了一眼曹利用,心中一动,试探着道:“侍中既然这么说,想是有几分把握了。”

    曹利用想了想道:“不敢说有把握,只是前些日子,无意中知道了一些。”

    燕王有些紧张,倾过身子问道:“你知道是谁?”

    曹利用却不紧张了,因为有人比他更紧张,他反而收敛了些,叹道:“纵然知道又待如何?此是家事,我等外臣何能干涉。”

    燕王想了想,向后一倚道:“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且都这么多年无人理论了,且我一个闲散的亲王,纵有心也无力啊!”

    曹利用摇头道:“不一样,一则当年先帝虽然庇护,但如今先帝已经驾崩,官家如今已经年满十五,自可亲政却不得亲政。官家因了孝心二字不得不受制于人,若是这二字不存在了,又有大王相辅,安知鹿死谁手?”

    燕王听得砰然心动:“曹侍中说得这般有把握,想是成竹在胸了?”

    曹利用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李”字,又迅速抹去,指了西边皇陵方向:“那个人,就在永定陵。”

    永定陵。

    一驾马车在永守陵停下,燕王赵元俨走下马车,抬眼望着这先帝陵园。

    皇陵离京城百余里,靠嵩山之北,倚伊洛河之南,东西南北连绵均有二十余公里。

    当日宣祖(即太祖太宗之父赵弘殷)的永安陵、太祖的永昌陵、太宗的永熙陵三陵皆在西边,南对锦屏山、白云山、黑砚山,东有坞罗河,西有滤沦河,地形平坦广阔,四周土丘漫围,在风水堪舆上称之“老龙窝”。此三陵,由东南向西北一字排开,已经占尽老龙窝地气。

    待先帝筑陵时,便另寻了地方,自三陵往东而行,有一处山岗之地,地势高于整个陵区,且正居于整个皇陵地势中心,东靠青龙山,正对少室主峰,于风水堪舆上称“卧龙岗”,因此于此地兴建永定陵。

    永定陵寂静无声,先帝的顺容李氏,奉旨从守永定陵。

    燕王元俨走在长长的陵道上,走在24对石人石像拱立中间,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宫室,那儿,就是他来的目地。

    那一日自曹利用来过告知他皇帝生母住在永定陵之后,他表面上不以为意,暗中却走了一趟洞真观。洞真观中,先帝的才人杜氏正在此出家修道,大中祥符四年,当今官家出世刚不久,宫中便传出旨意,才人杜氏因犯销金令擅用金饰,自请出家入洞真观修道。当年的一名后宫才人出家修道,本不是什么大事,也很容易在时间流逝之后让人遗忘。但是若是让有心人把大中祥符四年的这两件事联在一起,便可以寻出无穷的奥妙来。

    杜才人闭门清修了十五年,如果说刚开始的几年她还有过不甘和愤怒的话,这十五年的清修也使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足以让别人掏不出话来的出家人。只不过这个别人,不包括燕王。

    杜家是太宗皇帝生母,也是燕王的祖母昭宪太后杜氏娘家,杜家的人,至今仍与燕王有来往,燕王撇开她曾是真宗才人的身份不提,只口口声声提着与杜家的这一层的亲缘关系,使得杜才人终于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燕王走到了陵道的尽头,抬头望着高高的陵台和宫室,举步向上行去。

    永定陵陵高七丈,周围各十七丈见方,内建有一座大殿,十余间宫室。先皇的顺容李氏,如今超然世外地居住在这永定陵中。

    两年前,李顺容与戴修仪带着小公主搬进永定陵,这样远离权力中心,避开猜忌,母女三人安然度日倒是李顺容乐于见到的清静。

    四个月前,戴修仪去逝,永定陵的两年岁月,是她这几十年以来最欢乐的时光。临时死前李顺容和小公主相送,她含笑而逝。

    失去了戴修仪的李顺容,心中也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但也很快恢复了宁静。李顺容正安心地在此,这一日忽然宫女来报,说是燕王元俨经过前来拜访,也不禁是一怔,想了想还是请他进来。

    燕王走进来时,便见李顺容一身青衣,静静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太上感应经》,见燕王走进来,忙站了起来。

    燕王拱手行礼:“今日我路经永定陵,所以进来看看,偶然打扰之处,李顺容勿怪!”

    李顺容忙敛袖还礼道:“原来如此,王爷往前面走,自有守陵的内侍。”

    燕王看着李顺容房中此时只有一个小宫女在,忙笑道:“不忙,我走得累了,可否容我讨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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